温瑾笙和一个书生客官趴在石墩子上对弈,李忱裳抱着胳膊在一旁观战,她发现自己棋艺不敌对家,就拼命给李忱裳使眼色,可任她怎么暗示,李忱裳始终装糊涂,一点儿没有救场的意思,似乎专等着看她输。
温瑾笙执子踌躇,久久不能落子,原本只想抬头望天,没想看到了正朝着这边走来的爹爹,吓得她扔了手中的棋子,猴儿一样的跳了起来,可周围躲又没处躲,跑又来不及,一时慌不择路,把心一横,忽地钻到了李忱裳怀里,将整张脸埋进了他的胸口。
一旁观棋的客官都知道,温瑾笙是李忱裳梳笼的小娘子,对她这突然的举动倒也不惊讶,只笑这小娘子大概是年纪太小,输不起,显然她的恩客又存心逗弄她,偏不帮忙。现在小娘子耍起性子来咯。
风月场子,这样搂搂抱抱的景象也不稀奇,大家当个乐子看,也想看这位客官要怎么哄。
李忱裳活了二十年第一次被小娘子扑了个满怀,愣了许久,才伸手去扳温瑾笙的身子,她抱他抱得紧,扳不开,于是只好问她这是怎么了。
此刻,温恕已经走到了石墩子旁,他看了一眼棋局,没想刚才温瑾笙那因惊吓而随手一扔,恰好扔在了破局的要害,眼看着死棋被盘活了,温恕惊叹“高啊,高啊,来来来,老夫来和你叫较量。”
说着,竟撩袍在墩子前坐了下来。
温恕坐下后,目光关注不到身后的人了。
温瑾笙趁机小声与李忱裳道“快带我走。”
她爹爹这个人,打仗打了大半辈子,什么都是较量,可真愁人。
李忱裳不知她看见自己这位假表叔为何这般,但既然是假表叔,他也不想在此地多逗留,就搂住了温瑾笙的肩,两个人黏黏糊糊地出了园子,棋局旁还有人赞道,“小娘子好手段,前途不可限量。”
刚一出园子,温瑾笙就甩开了李忱裳,跑在前头回了房间,李忱裳追进去,见她胀着通红的小脸坐在罗汉榻上,便过去到她身边坐下问她:“可是因我昨天说那样的话,你生气了?”
温瑾笙早已经忘了他昨日说过什么,却下意识地点了点头。
李忱裳见状,心口竟有些揪着,他握住温瑾笙的手,“与你说着玩呢,没有嫌你花银子的意思,我们沈家在京郊一带有的是庄子。”
温瑾笙心思根本不在这儿,也没有察觉到李忱裳眼里的柔情,只忿忿道:“我就不明白了,一个大男人,一把年纪了,在楼子里住着,也不喝花酒,也不抱着娘子睡觉,他图什么?”
“孟深深!”
李忱裳突然唤道:“你在说什么啊?”
“啊!”
温瑾笙直到这一刻才回过神,连忙道起歉来:“刚才情非得已,三郎您别介意啊。”
经过昨晚失败的以毒攻毒,李忱裳也想跟她正式聊聊,他起身过去正对着温瑾笙,又再次蹲了下来,跪坐在脚踏上,整个身子比温瑾笙矮了一个头,李忱裳抓着她的手放在她膝上,仰着头直直地看着她。
“你干什么呀。”
温瑾笙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郑重其事弄的有些慌张。
“我下面问的话,不许打晃,要说真话。”
温瑾笙一声轻笑,脸不红心不跳:“我堂堂......我从来只说真话。”
李忱裳也跟着她笑,狗屁,他的二皇兄都被她说成洛阳城木材行的少东家了,还真话呢。
李忱裳润了润喉咙:“那好,我问你,今年多大了?”
“还有两个月就满十六了。”这种问题,温瑾笙没必要作假。
“这么小!”李忱裳没想到这么小,又紧了紧眉,继而问:“洛阳家里都有些什么人。”
这些问题都不打紧,温瑾笙仍是照实说:“爹爹,娘亲,我,还有一个弟弟。”
李忱裳“嗯”了一声,又问:“你爹爹有没有提过,将来想把你许个什么样的人家?你看你马上就要十六岁了......一般......”
“早就许啦......”
“什么?”
李忱裳眼珠子差点没滚落出来,一着急,捏着温瑾笙的手下了力道。
疼的温瑾笙脚一抬,踢到了他的小腹,李忱裳就放开她的手,用胳膊圈住她的膝盖。
“别乱动,没问完呢,你才多大,怎就许了人家?”
温瑾笙没好气地道:“跟多大有什么关系,我爹是在......在我从娘肚子里钻出来的那一日把我许出去的。”
李忱裳问:“指腹为婚?”
“那倒不是。”温瑾笙犹疑了一下,想着该怎么介绍她的景颐哥哥。
“他是隔壁巷子米行家二郎,我出生那年,他都十岁了,他阿娘阿爹都是我们家的朋友,阿娘生我那日,他阿娘带着他,还有我爹爹,一伙人都在产房外等着,等着等着就把婚事定了,这不算是指腹为婚吧?”
下手这么早!
李忱裳心中惊叹,这什么米行家的二郎,算算今年已经二十六了,足足比他长了六岁,岂不是不好对付。
“这不公平,他们把你许了人,问都不问你,万一你不愿意呢?”李忱裳操着那把极好听的嗓音,充满魅惑地问:“你说,你愿意吗?”
“愿意啊。”孟瑾笙回得迅如闪电,理所应当。
接二连三的当头棒喝,李忱裳急地一头汗,“你愿意那米行的二郎给你做夫君?你知道夫君是什么意思吗?你知道夫君会对你做什么吗?”
温瑾笙已经有些不耐烦了,“米行哥哥对我最好了,他做什么都好。”
“都做了什么?”
“你到底问什么啊?”
李忱裳难以启齿,趁孟瑾笙不设防,在她额上印了一个吻。
即使是那么迅速,那么轻盈的一吻,毕竟来自男子的唇,孟瑾笙霎时身子一僵,万分疑惑地看着他。
“比如这样,那米行的哥哥做了吗?”
温瑾笙摇了摇头,李忱裳庆幸道:“呵,这么看来,他也不怎么喜欢你。”
“不可能!”
温瑾笙一听这个,瞬时忘了刚才那一吻,只急着反驳了:“不可能的。”
“如何不可能?”李忱裳耐下心解释:“告诉你,这天底下的男人,甭管是谁,对着自己喜欢的小娘子,都想做刚才那样的事的。”
“那三郎喜欢我吗?”
顿时,二人之间的空气凝固了。
其实温瑾笙只是顺着李忱裳刚才那话的逻辑往下走,她这一问丝毫没有少女的娇羞。
真正被击中心房的是李忱裳,他定了定,道:“本郎那是好心,给你做个示范。”
温瑾笙垂下头,回想起她从婴孩到少女的整个时期,每年景颐哥哥来温府,以及她去卓府做客的日子,回想起她和景颐哥哥在一起的情景,她很确定,景颐哥哥没有那样做过。
她抬起头:“那你不是说,成亲了就会做了么,人家米行的哥哥还不是我的夫君呢。”
温瑾笙自认为找出了十分合理的解释。
“成亲了,就不止做那些了。”
“那还有什么?”
“......”
等了一会儿,见他不吱声,温瑾笙道:“算了,米行的哥哥做什么都是对的,他从没有错过。”
李忱裳哼道:“男人对着女人不做错事,那还是不喜欢,你就甘心嫁给一个不喜欢你的人?”
“你胡说,他说他最喜欢的就是我了!”
温瑾笙这下是真的生气了,她宁可相信这世上任何一件旁的什么事是假的,也不相信卓景颐不喜欢她。
卓景颐最喜欢阿笙了,这是真理,如山河日月一般,是不需要证明的,是世上本来就存在的事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