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就这半吊子功夫啊？”付提亚猝不及防地呛了她一句，“一个瞬移术就把你反噬成这样，还吹牛说他们捉不到你。”

她翻了个白眼，“那是因为……”

“因为什么？”

望着他炯炯有神的目光，她忍住了一吐为快的冲动，将剩下的话吞回肚中，冷冷偏过头去，“少打听，不关你的事。”

好险……差点又被他套话了……

付提亚不动声色地笑了笑，早习惯了她这话说一半的坏毛病。他将兔肉穿在细木枝上，又找了两根分叉的木枝做烤肉架。“对了，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。你用的那些法术……是亡灵术吗？”

“没想到你连这都不懂。”她毫不留情地反击道，似乎对方才他的唇枪舌剑耿耿于怀，“黑巫术摄取亡灵之力作为媒介，咒痕通常呈暗紫色。缔结灵魄的契约者，身上会带有邪祟之气，时间长了性格外貌都会受到影响，是种及其暗黑的邪术。你在我身上，能感受到邪祟之气吗？”

“那你用的是……”

“自然之力。”言简意赅的回答。

付提亚若有所思地扶着下巴，“以前听养父提起过，混沌纪元时期人类世界曾经出现过一批自然法师，但开国之后，这些人便销声匿迹了。我还以为自然法术早就失传了呢。”

“既然亡灵术没有失传，自然之术又怎会失传？一个借助鬼魂怨灵的煞气，而另一个则运用天地万物的灵力。这两种法力相生相克，因此也被视作黑白两派。大多数色利安人是白巫师的后裔，我们的先祖打败了黑巫师，才得以在利尼坦建立王朝。”

他的瞳孔里闪过惊愕的神色，“传言说，创世王蒙太拉被神灵赐予权杖与法力，才得以一统天下。照你这么说，莫非那神选之子一说是假的，蒙太拉不过就是个法力强大的白巫师？”

她冷笑了一声，语气里似乎有些不屑，“难不成你相信神灵？”

他相信神灵的存在吗？这个问题……还真让他不知该如何作答。

那天站在奥罗拉神殿前，心灰意冷的他，在夜色中看见了她亦真亦幻的身影。那一刻，他真的觉得那是神灵给他的指示，唤醒了他陷于囹圄的灵魂。可倘若他相信神明存在，无疑相当于认可了那些关于他是天煞之子的预言。那些预言……又怎么可能是真的呢？

仔细想来，利尼坦作为一个信奉神灵的虔诚国度，却在许多宗教传说中存在矛盾可疑之处。如果神灵真的通过权杖选择历代君主，那为何历来王位都传给血脉近亲？要是皇室之外出现一个天赋异禀的能人，权杖难道不该选择外族人当选新任国王吗？

再者，权杖的神谕只能通过最高祭司解读并传达，可既然是神谕，为什么不昭告天下，让所有人一目了然呢？而如果神谕本身便是假的，一切便说得通了。祭司受王族控制选择继承人，这样就能保证权杖永远传承给皇室的后裔。

也许那把相传拥有天神之力的权杖，其实根本没有神性。它只不过是一把法力强大的自然魔杖，因为其认主的特性，才被人们误认为成了神谕。权杖之所以选择王族的后裔作为新的主人，是因为他们身上流淌着最强大纯正的白巫师血脉。

难道这竟是王族维持了数百年的阴谋……神化权杖的法力和择主的过程，无疑加固了君主在人们心中不可撼动的权威。没人敢与神灵作对，因此没有人会质疑权杖钦点的“神选之子”，违抗那固如磐石的王权。

这些突如其来的想法令他不寒而栗——如果朔所言为真，那么他对于当今利尼坦王朝的所有认知，将被完全颠覆。

他低下头掩饰着自己心中的惶恐不安，装作漫不经心地给烤熟的兔肉翻面，“你怎么证明你说的这些是真的？”

“无需证明，这便是事实。”她的语气不容置疑，眸光中倒映着面前窜动的火苗，使她清冷的五官增添了几道鲜明的色彩。顿了顿，轻声却清晰地说道，“这世上没有神灵，但有比神灵更可怕的东西。”

“——人心。”

她语气有些苦涩，似乎勾起了一些不愿回想的记忆。叹了一口气后，她抬眼望了望付提亚，似笑非笑道，“看来，你的养父什么也没告诉你，你真该好好问问他了。”

付提亚故作随意地附和一笑，但心里已然被掀起了惊涛骇浪，激荡的心情久久难以平息。

从与朔的对话中还可以推测出两点：第一，既然利尼坦的君主使用的是巫术而非神力，那么禁止巫术的律令无疑是在贼喊捉贼。自然法术在利尼坦失传，或许也是这条律令造成的结果。如此一来，不仅确保了权杖的法力变得不可战胜，更是抹杀了潜在反对的声音，让人们对这套虚假的信仰体系深信不疑。

而一旦“神选制”的真相被拆穿，这个信仰体系也会随之分崩离析。王族靠神论维持的数百年和平，想必也将化为乌有。

第二，既然信仰是假的，那么关于他是天煞之子的预言，便一定是人为编造的。是谁对他这样恨之入骨，想利用预言将他扼杀在襁褓之中？

他的脑海里很快冒出了一个答案——扎克瑞亚斯。

丘易尼是女王的私生子，国王扎克瑞亚斯自然不会接纳他的存在。趁着女王临盆之际，他便派祭司散播出这样的谣言，通过虚假的神谕判定了他的死罪。即便维纳利斯权高位重，也无法反驳天令，推翻人们心中坚定的信仰。更何况，拆穿最高祭司与国王沆瀣一气假传神谕，无疑也在给自己打脸，毕竟神选之子的身份，也是由最高祭司当众册封的。

如今，他若想推翻预言重获自由，意味着不仅要与整个王室作对，还要摧毁人们几百年的信仰，这才能让他们看清神谕不过是王族控制政权的手段。而做到这一切，谈何容易？

没想到，借着朔的寥寥数语，他竟看清了这么多血淋淋的事实。如果巴德尔真的是他的生父，那么这些事情他也一定知情。看起来，他确实该赶紧找到这个瞒着他无数事的大骗子，好好盘问一番了。

他将烤好的兔肉拿了起来，似笑非笑地望向了篝火边的少女，漫不经心的口吻背后却饱含深意，“朔，教我法术吧。我想要，揭破那些掌权者的阴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