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,说到底,她只是不想再管自己计划以外的任何事,早点找到送她来到这的人,彼此有什么事拉扯清楚,也好让对方放她离开。
南湘子颓丧地踢了一脚道上挡路的石子,它很快就顺着骨碌到路边的草里不见了踪影。一双黑靴停便在南湘子视线终点。她仰头,是之前同车的那个男子。
似乎有近两天没有见过他出现在村子里,找也找不到。这人像是卡着点,正好是她满腹疑问的时候冒出来。
“这位……郎君,我有些问题请教,不知是否方便?”
对方似乎并未发觉她靠近,猛然回神侧身见到她,当即展露笑意,“小娘子……”在南湘子开口反驳之前,他又立即歉意道:“实在是方才正巧在想这件事,才贸然开口,幸而这再没什么别的人。”
她不由自主皱了眉,“这是什么意思,张口便随意称呼,或许不大妥当。”
这人虽是道歉,脸上的泰然半分不少,随即便解释:“方才与同行的姚公子闲谈,才——”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南湘子。反倒让她觉出几分刻意欺瞒的局促来,对方也察觉到了这一点,笑道:“放宽心,我已提醒过姚公子,要他不要再传。”
南湘子暂且松了口气,便听见对方又保证,“我的口风也很严,定替你为此事保密。”
他话音带着笑意,加之方才又没有盯着他的脸,南湘子总觉得这声音熟悉,但又立马摇头。
“怎么了吗?”
南湘子又摇头,“没什么,大约是恍惚了。”
在那人的坚持下,南湘子先回去吃过晚饭。出来的时候便见他已经坐在村口的大榕树底下,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个田埂上顺来的野草,靠近还有些香味。
树下的男子微微抬头,便放下了手里原本就随意摆弄的草叶,平静无波的神色染上了点晚霞里才有的暖意。
南湘子顺着门前的路往这边走,就见他起身扫去身侧矮石上的浮尘,“不介意的话,这里可以坐。”
她坐下便开门见山,“究竟是什么人要找我?”那人似乎毫无准备,闻言迟疑地看着她,道:“我原本以为你会先问这个村子的事,听人说这些天你都在忙着走邻串巷。”
南湘子瞥他一眼,“假如全部都能告诉我,那再好不过。兜圈子只能消磨彼此的耐心。”
“的确是需要——玉面郎君相助才成。是关于近日的新令。”
南湘子轻摇头。闭塞得太久,新令?
“新上任的大理寺卿——”他这话说了一半,又适时停下,“总之不晓得是什么人的主意,称年年减税也未能使匪徒数量锐减,反倒让各处少了除匪的积极性。”
南湘子闻言,表情多了些莫名其妙。
“新令颁布,没有人拦着?”
“为何阻拦,官家放了话,新官上任总得给些时间。”不知道为何,他说这话时脸上笑意更浓,“新令重新提高了各方面的税,又另外削减前段时日的救济粮和药物。”
天方夜谭,这和除匪有什么关系?南湘子不知何意,仍旧看着他。
“当然,为了避免底下的人不干事,另外增加了几条奖励条例。”
“关于剿匪的?”
“嗯。”
南湘子冷笑一下,树下的另一人只是微笑着看她。
不远处房檐下,两个人像村头老大爷似的蹲着。小毛头小心翼翼看向自家公子,似乎从来这开始,姚三就很少说话。他担心公子会不会哪里不舒服,忍了半天终于问:“公子,咱们现在是在干嘛?”
姚三的死死盯着榕树下的两人,确切来说是盯着那个男的。
“公子,你在看什么?”
“公子……要不咱们回去吧,外面虫咬人咬得浑身痒。”
姚三:……
“公子……”“闭嘴,那么烦人呢?”说着他伸手拍掉顺着裤腿往上爬的小虫子,继续盯着村口的方向——
到底在聊什么?那个人脸上的表情简直令人越看越讨厌。而且,怎么虫子只往他们这来啊?
榕树下的南湘子毫无察觉,她理了理身旁这人的话,隐约猜出他的意思。
“我帮不上这个忙。”
对方闻言只是笑着摇头,“不如先听完再做决定?”
即便他态度实在诚恳,但南湘子还是摇头,这怎么能答应?他明显和这一代的山匪有干系,这种情况下找急着她,或者寻“玉面郎君”其人,目的无非就是为了让她成为那个将所有人聚集起来的桥梁。
男子原本要开口,又忽然低下头,像在斟酌字句。榕树顶的叶子呼啦啦作响,起了一阵风。
在南湘子不知道还要等多久的时候,他终于开口,“虽然的确不想让你为难,但是这两天时间我们的人并没有在这看守——而且他们的身份其实多少能猜得到,他们与土匪之流,或者说从前与土匪毫不相干,但新令之后……”
她完全有机会强行离开,不过是费点功夫,现如今选择留下来——
“所以今日才会专程来商议。”对方适时停下来,南湘子随即对上一双善意的笑眼。没有任何精妙的话术,但恰到好处拿捏到她的所有想法。
南湘子眼帘微垂,“所以——你的计划是?”
“明日一早出发,天色也不早。夜里风凉,路上再详谈也还来得及。”
南湘子皱了眉,奈何如今是在对方的辖制下,终于还是答应下来。
还能怎么办,就算这含糊不清的托辞怎么看都透露着阴谋的味道,这趟浑水也是非趟不可。从她没有独自跑路开始,就已经放弃了谈判的机会。对方算好了她没有能力带上年老的张鑫离开。
究竟是什么人设的局?从她一开始找张鑫便已经落在对方的算计里,其后的每一步都莫名其妙为她留足了脱身的余地;又仅仅用张鑫这一个“胡萝卜”,让她不得不每一步都走到更加被动的境况里。
简直就像是被无毒巨蛇悄无声息地缠住,猎物会逐渐脱力、窒息——直至丧命。
——
次日一早,如那人所说,村口果然停了一辆马车。虽然外面的痕迹已经处理过,不过还是能一眼看出这是前几日抢来的那辆。
马车也并非随意什么人都能有,租赁的费用也并不低廉。南湘子深深看了一眼,随即上车。
离开的马车渐行渐远,南湘子借宿那家的小姑娘拉着母亲的手站在门口。小姑娘刚睡醒,揉着眼睛问娘亲,“他们去哪啊?”女人摇摇头没说话,只是朝马车离开的方向拜了一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