喜儿看看紧紧关上的房门,又探头去瞧正自外头走进酒楼的白衣公子,不由自主缩缩脖子。
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。
她深吸一口气壮壮胆子,快速地下楼去。
初冬的早晨才下了一场雪,这会儿日头虽高悬于半空,日光里却透着无力的白,化不开满地的雪。
马车压过的车辙未消,此刻若有人站在二楼赏雪,便会觉得一片雪白之中的黑痕格外煞风景。
那年轻的郎君自马车上下来,不但身上披着厚实的披风,手里竟还揣着一汤婆子,北街里的人在冬日里不会有这么穿着出门的。
一来是看起来就不利落,不便行走,二来是没那个闲钱。
那郎君不单衣着华丽,一双眉眼也生的极好,面上挂着温和的笑。
不过纵是如此,却总能让人觉出些疏离来。
真真瞧着是多情又薄情。
只是这么一个人儿,脸上浮出些病态来,似是身体不大好。
喜儿等下了楼,才发现这人的模样十分俊朗,如果叫小姐来形容,她大概会摇着饭勺说上句,有匪君子,如切如磋,如琢如磨。
为什么下意识想到摇着饭勺?还不是因为南湘子只会在饭桌上偶尔教她一些风雅酸词。
对了,这个“风雅酸词”也是南湘子教的。
扯远了,喜儿见了这郎君模样,一时间又踌躇起来——人人都爱好颜色,更何况这俊美郎君又瞧起来病歪歪的,叫人见了也不愿再说出什么重话来。
喜儿还在犹豫怎么赶人,厨子钱有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厨房里跑了出来,见了这人便要跪拜。
“殿……”却见那郎君瞟钱有财一眼,这人便立马改为弯腰低头,毕恭毕敬道:“店面寒酸,郎君到这处来,实教小店蓬荜生辉!”
说完也不敢抬头,等白衣郎君不在乎地摆摆手,钱有财才忙不迭退开,同时悄悄撩起袖子擦汗。
这么冷的天,他却出了一身汗!
真是怪事,喜儿不由得再次打量这白衣公子,只觉得这人穿的一身贵气,像是与小姐一般的富贵人家,莫不是小姐府里头的贵公子?况且有财叔是小姐从府上带出来的,肯定认识这人。
只是,长得也不像,估摸着不是一家的,难道是——未婚夫婿?!
只是看有财叔的态度,估摸是这公子的性格不大好,人也不好相与。
不然一向稳重敦厚的有财叔怎会生生吓得出汗。
小姐真可怜,怪不得不愿意见他,身子又不好,脾气也不见得温和,单长了一张好脸罢了。
楼里自那公子进来后,除了起先钱有财说了话,喜儿跟着行了个丫鬟礼之后,便没人吭声了。
不过酒楼本就只有一个厨子、一个丫鬟,另外有一个打杂的陈有福和一位账房先生。
还有——躲在二楼不出来的南湘子。
实是这白衣公子单单人站在这儿,就叫人不自觉地紧张。
现下即便是一根针掉在地上,怕也能听得清清楚楚。不过得意酒楼里没有针,不然喜儿真想试试。
喜儿不知道这人是谁,只隐约觉得他大有来头,更何况这郎君身侧还跟着一个腰际挂着刀,一脸严肃的男人。
不想贸然开口,她还是很爱惜生命的,万一说错什么话可不清楚会不会真的掉脑袋。
白衣郎君眼扫了一圈酒楼,似乎是没有找到想找的人,目光在二楼处停留了片刻才缓缓道:“听说,酒楼老板不同凡响,不仅生得好,身手也很了的。很像我的一位……旧友?”
那郎君轻咳两声,脸上浮现出些病态的红,随后才接着说,似乎连说这么几句话都会让他疲惫,“今日来此,却不知可否赏脸与李某见上一面。”
他说完,眼神落在喜儿身上,似乎是在要她作出答复。
喜儿忙行了一个礼,露出个恭敬谦卑的笑来,“回这位……郎君的话,我们小姐正巧今儿早上出门吹着冷风了,方才直喊着头疼,这会子大约是睡下了。实在是……不赶巧了。”
等她说完只觉得汗毛倒立。
只因对方打她回话起便盯着她,倘若目光有形,这会她该被盯出个洞来。
楼下的一群人战战兢兢应付着,二楼的南湘子搬了个凳子坐在厢房门口也听了个大概。
这个来的也太快了,她不过在这里待了三月有余便寻上门来了。
虽本就是计划的一环,只是开始的早了点。
他要的东西不是暗中叫人送去了?须不是没信守承诺。
将手里的一捧瓜子壳掷进痰盂,再拍掉手上的碎屑,她这才清清嗓起身,“外头怎么这样吵?喜儿,我不是说今日我头疼不开门吗?”
她估摸着喜儿回的话定是惹了那小酸腐不高兴,不然喜儿怎么回完话,下边又变得安安静静的了?
指不定他这会正在吓唬喜儿。
跟一个小丫鬟甩脸子,真有他的。
虽然那郎君是给了喜儿脸色瞧不假,但要说之前的动静吵闹,这便是睁眼说瞎话了。
喜儿听见自家小姐的声音如获大赦,连忙抬了腿就往二楼跑,同时还装模做样地问,“小姐!您好些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