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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章 小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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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几年,忽然有人给她托梦说,丈夫给她留下一笔钱,一笔巨款,足够她养老。于是她找上女儿要存折,她是他的女儿,存折一定在她的手里。

女儿摇头否认,父亲晚年的治疗花光了家里的积蓄,哪来什么存折。

有的,肯定是有的,盛芸明又哭又闹,明明有人和她说了,那么真实,她还记得那个人的样子呢。

女儿笑着问她,谁和您说的啊,咱家这两天又没来亲戚,哪有什么人。

你甭管,反正就是有人告诉我了,盛芸明拼命回忆那个人的名字,却发现什么都想不起来。

年老带给她太多折磨,她开始腿脚不灵活,眼神呆滞,听力下降,只剩下一张还能叫喊的嘴。她一年比一年恐慌,她老了,没钱,这个家都是女婿撑着,他们早晚有一天会把她赶出去,她是个没人要的糟老太太。

于是盛芸明开始计划另一件事情,抢房本,这个房子是她和丈夫买下来的,只要房本在手里她就是安全的。

“什么您和我爸买的啊,您忘了?当初为了给我爸治病,咱不是把老房子卖了嘛,爸走了您就和我们一起住了,是不是啊?”

“卖了?”盛芸明含糊不清的问了一声,什么时候卖的,她怎么都不知道,那房子是她辛苦了大半辈子攒下来的,怎么都没人问问她呢。

“怎么没人问您啊,不还是您提议的吗,爸的病花了好几十万呢。”

盛芸明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,她最后一点的精神支柱坍塌了,鬼魂在半夜折磨她,女儿在白天加害她,她不敢睡,每天睁着眼睛提防一切。

“我房本呢?”过了几天她又去找女儿。

女儿耐着性子又解释了一遍,她听着,点点头,觉得这段话自己听过的。

同样的过程重复了几十次,似曾相识的感觉让盛芸明开始怀疑女儿理由的真假,女儿耐心耗尽,将房本交了出来,用胶带吊在了房间天花板上。盛芸明每夜看着,终于觉得安心了。

“妈,以后可心在家里的时候,您能不能安静一点,孩子快中考了,咱们说话会吵到她。”

可心上初中了?可心不还是那个自己抱着喂饭的小丫头吗,这么快。盛芸明看着天花板上的小本子,一瞬间想起了很多事情,眨眨眼睛,又什么都不记得。

“我说什么了我?我说什么了?可心是我孙女,我能害她吗?都是你这个妈。”盛芸明停下来,想起了孙女的一个冷漠表情,情绪更加激动,“肯定是你说我坏话啊,现在孩子都不跟我亲近了,你黑心眼啊,连你亲妈都算计,早晚下地狱。”

【苏瑛玉】

苏瑛玉还记得母亲第一次骂自己那天。

母亲有两个女儿,大姐远嫁南方,小半年才能见一面,母亲半夜梦见大姐得了重病生命垂危,一大早闹着给大姐打电话,打了电话还是不放心,闹着一定要见面。

苏瑛玉毫无办法,大姐的小孙子一岁大,离不开人,南北方那样远的距离又岂是说见就能见的,她拿出手机想要视频聊天,母亲不依不饶,骂了一句,杂种操的。

苏瑛愣在原地,右手还维持着拿手机的动作。抬眼看到出门倒水的女儿,慌乱的命令女儿回房。

母亲不是什么文明有教养的女人,那个年代的人大多过的艰难,艰难繁生痛苦,痛苦彼此蔓延。她原本是地主家的女儿,十八九岁赶上打土豪分田地,一下子从千金小姐沦为不会做事的笨女人,这样的女人在那个年代,是很受唾弃的。

父母都被人抓了去,她的哥哥姐姐做主,把她远嫁给一个大她十岁的男人,而后因为生下了女儿受尽白眼,又因为丈夫早死被骂克夫女被赶出家门,父亲把母亲带回家时,遭到了全家人的反对。

母亲嘴脏,坎坷的经历赋予她学会所有污秽言语的本能,她原本高高在上的傲气和嫁人后的市侩混在一起,一板一眼都难看至极,父亲是书香之家,母亲嫁进来后行为举止规避了很多,至少不会当着孩子的面骂人,摔东西,摆出泼妇模样。

但私底下会对父亲这样,父亲不恼,总是能平和对待。

父亲告诉苏瑛玉,母亲嫁给他觉得低人一等,她委屈,也不甘心,她经历了太多坎坷,一个带着孩子改嫁的女人,过的不易,父亲愿意包容她。

父亲临终没有交代别的事,只是嘱咐说,好好待母亲。

父亲的死是对母亲的又一大打击,父亲的兄弟姐妹本就看母亲不顺眼,头七的时候,和父亲要好的姑姑控制不住,说起了母亲克夫的事情,感情打碎了封建思想和文明教育之间的隔阂,母亲被气的大哭,坐在父亲离开的床上嚎啕了一整个下午。

苏瑛玉尽力对母亲好,不曾有过一字一句的违逆和反驳,却被一句“杂种操的”骂傻,她想起小时候深夜撞见父亲母亲深夜的争吵,那一晚她听到了无尽肮脏的老话方言。

她让女儿回房间时说的话,正是当初父亲对自己说过的话。

【郑可心】

妈妈终归是没有来,郑可心和另外一个没有家长陪伴的男生坐在最后一排,听着班主任千篇一律的话,看着家长们对于初三后期争先恐后的提问,疲倦的打了个哈欠。

很多次家长会,她都是这样,一个人坐在最后,像是一个旁观者。

随口问:“你爸爸妈妈怎么没来?”

男生挠挠头:“她们去老家看我姥姥了,赶不回来。”

郑可心扭回头看向黑板,很久之后才轻轻问了一句,你喜欢你姥姥吗?

喜欢啊,男生不明所以。

嗯,真好,郑可心在心里说。

大概从小学开始,自己的家庭就变得和别的小朋友的家庭不同,爸爸忙着挣钱养家,妈妈要照顾姥姥,从来没有人会陪陪郑可心。

妈妈很多次向自己道歉,她知道妈妈的难处和辛酸,从不觉得妈妈做错了什么。她很懂事,像妈妈一样懂事。

她爱自己的妈妈,正如妈妈爱她的妈妈。

郑可心已经不清楚家里的第一句脏话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了,只知道姥爷去世后姥姥就变了一个人,她半夜端着蜡烛在客厅乱走,把饭菜倒进马桶,大小便故意弄得到处都是,她和郑可心说她妈妈的坏话。

“你妈想让我去死啊,她成天半夜不睡觉趴在我窗户上看我,我知道,我死不了,这房子还是我的呢。”

她经常说这样的话,而她的窗户外面,是十六楼的高空。

这样的日子,郑可心过了很多年。

“别和你姥姥计较,她人老了,病了,好多时候都不清楚自己在干嘛,都说老小孩老小孩的嘛,咱们让着点她。”妈妈经常这样说。

郑可心的思绪被家长们的鼓掌声打断,她看向旁边的男生,男生摇头示意自己也没好好听讲。

家长会后又上了两个星期,放寒假,早上五点郑可心被姥姥的骂声吵醒,她说自己瓶子里的药被人动了手脚,过往多年听过很多次的理由,骂的难听至极。

郑可心忍无可忍回了房间,冬日风大,门板发出一声巨响。

声响击中了盛芸明。

反击二字根植她的骨血。

“摔门算啥本事!有本事你朝我脸砸啊!你啊!一丁点良心都没有,跟你妈一个德行!

“我算是认清了,你能耐你就弄死我啊!弄死我算你本事!”

“我还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呢,我之前就是瞎了眼!”

“你倒是说说啊,你凭啥摔我!你说啊你。!”

血浓于水的感情,十多年的折磨早就消磨殆尽,这个日夜装满叫骂声的房子里,只剩下忍耐和彼此折磨。

【尾声】

半夜,盛芸明爬到桌子上去够天花板上挂着的房本,那是郑可心用彩纸伪造的赝品,她脑袋朝地摔下来,在医院待了三天才度过危险期。

郑可心去医院送饭,见到一边输液一边脏话层出的盛芸明,同病房的老人看笑话一样看着她,听她讲自己的女儿是这样用棍子打向她的后脑勺的。

盛芸明在医院过完了这一年的新年,一个月后回家,睡过一觉,就忘了自己去过医院的事情。

她又一次在三点醒来。嘴里念叨着,午夜三,鬼门关。

她摸索着下床,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吱呀的声响,她推开女儿卧室的门,朝着熟睡的女儿喊。

“起来,我要死了,送我去医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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