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真应了绿芜说的,此刻温瑾笙已经在凤仪宫的外殿中跪了将近半个时辰,既没见到圣人娘娘的影子,也没说还要跪多久。
她低着头,旁人瞧不出她的神色,看得出她十分淡定,就好像跪着一点也不难受似的,可再看看她身后两个,是今日受冠的二品诰命和三品诰命,哪个不是揉了左膝,又去揉右膝,还时不时的打着哈欠。
受封二品的是威远将军的嫡母,已年过五旬了,受不住也情有可原,受封三品的是西南节度使的长孙媳,虽只有二十七岁,但长在户部尚书府,从小也是娇生惯养的,何时跪过这么久。
唯独温瑾笙像座玉雕的人像,纹丝不动,只有额间渗出的涔涔薄汗。
内侍宫婢无法不注意到这位获封一品诰命的卓二娘子。他们觉得难以置信,她已经二十四了,看着明明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娘,不过卓二娘子的经历人人都知,奉阳节度使的长女,出生的第一日便许给了洛阳节度使家的二郎,卓景颐。卓景颐十五岁便战功累累,被誉为洛阳战神,可惜在温瑾笙进门的那一年打了败仗,废了双腿,最后连命也丢了。可怜的卓二郎没等到儿子的出生,没想上天似觉得这一切还不够,又让那小小的遗腹子不到满月就折了,自此,温瑾笙抱着一颗了却红尘的心,在卓家协助长嫂料理中馈,教导年幼的弟妹,六年下来,未曾行差踏错一步。
在选择给她加封一品诰命的决议上,大臣们还起过争执,具体争执什么,内侍宫婢们就无从得知了,他们只在心中惋叹,这么好又这么可怜的卓二娘子。
只看她此刻的谨慎和自持,就知道她在卓府这六年是怎么过的,她当得起天下女子表率。
若说有什么不足,就只是太年轻了点。。。
一品诰命,每三年才封一位。
上一位,加封了安国将军的祖母,她的三个儿子、两个孙儿都死在了邬摩人手上。
当今官家,最恨的就是邬摩人。
终于,内侍一声嘹亮的通报,圣人娘娘现身了。
在跪的三位命妇齐齐将头垂的更低,口中喊着“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”,行了额头触地的全礼。
前头等了一个时辰,正经的授冠仪式却很快,首先是一品,接着是二品,最后是三品。
已经带着五珠金翟冠的温瑾笙退后一步,趁着圣人举着三珠金翟冠往西南节度使长孙媳头顶扣时,窥了一眼凤颜,随即很快将目光收回。
她就是圣人娘娘,若是在官宦府邸或是寻常百姓家,她便是婧娴那丫头所嫁之人的嫡妻,就像大嫂之于江月楼。可婧娴嫁的那人是官家,他身后有东西十二宫,里头住着许许多多的“婧娴”。温瑾笙想,也许这位圣人娘娘不会像大嫂恨江月楼那样恨那些“婧娴”们,若是那样,怕是早就累死了。
不过,圣人娘娘或许根本未见过婧娴,就像她的夫君,官家,也还未见过一样。
“卓二娘子。”礼部侍郎在一旁轻声唤,温瑾笙这才回过神。
“可以了,圣人娘娘已经走了,卓二娘子也快回府歇息吧。”礼部侍郎语气很客气,“这大热天的,一会儿日头更烈了。”
温瑾笙起身,很艰难地才活动开了双膝,“大人,明日我就可以进宫探视慧嫔娘娘了嚒。”
礼部的主事有意送着温瑾笙往凤殿外走,“卓二娘子如今已是一品诰命,想探视慧嫔娘娘,随时都可以,每次去留,往内侍省报备留底即可。”
绿芜和徐婶儿没有资格进凤殿,在宫道上等着,看见温瑾笙和一个官员出来了,连忙迎上。温瑾笙与官员拜别,带着绿芜和徐婶儿一路出了礼安门,才上了卓府的马车。
再次回到卓府,已是巳时三刻,主子仆人虽各忙各的,却都在等着她这位主角回来,好亲眼见见那光宗耀祖的五珠金翟冠。
见温瑾笙被徐婶儿和绿芜左右护着,快步走回了慎言堂,姚佩兰和江月楼这会儿倒像姐儿俩似的,也不敢去打扰温瑾笙,便招呼了卓景琏和卓筠念两个小的来,“去,去你二嫂屋里问问,二嫂今日进宫累不累,可见到圣人娘娘了,还见到谁了。”
两个小的问,“就问这些吗?”
姚佩兰一挥手:“你们不好奇么,想问什么就问什么,你二嫂不会介意的。”
进屋后,温瑾笙坐回到妆奁前,徐婶儿将那沉沉的翟冠从她头上摘下来,小心翼翼地跟捧着传家宝似的,绿芜给她脱官帔,伸手摸到中衣,“呀!娘子怎么跟水洗了似的。”
温瑾笙这时屏着的一口气才吁了出来:“热呗。”
徐婶儿叹道:“怎么能不热呢,这种天,穿这样双面泥金缎的料子。”说着,拿了一个干帕子过来,
“绿芜,给娘子擦擦身子。”又去拿了把团扇过来扇。
“二嫂。。。二嫂。。。”
不见其人先闻其声,温瑾笙急忙递了个眼神给绿芜,绿芜快速拽了一件轻纱褙子给她披上。